建基於信賴的繩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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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題為 Rope and Trust,刊登於 Kinbaku Today。852 BDSM 很榮幸得到原作者 Zetsu Nawa 正式授權翻譯轉載。感謝 Zetsu 的慷慨分享,亦要特別鳴謝 Subay 的推介。文中所提及的信賴制度牽涉較進階概念,而信賴與知情同意各有長短、並無高低之分。建議讀者於決定採取何種制度時,同時參考評論文章《信賴與知情同意並非互斥》。 Zetsu 是雪村春樹緊縛教室的成員之一,並被授予「春豊」的稱號。他曾與杉浦則夫一起參與過在東京舉辦的攝影工作坊,並在東京的 Gallery 新宿座(ギャラリー新宿座)展出過他的作品,而新宿座是由傳奇緊縛攝影師菅野ケイ所經營。
Zetsu 在日本期間,參加了數次的攝影會,並拍攝了奈加あきら和雪村春樹的繩縛作品。他是洛杉磯 The Monarchs 的成員。Zetsu 經營著 Los Angeles Rope Dojo 繩縛教室,並管理著 Japanese Bound 和 Rope Flix 繩縛影片網站。
Zetsu Nawa-
縛師 春豐
我每次東京之旅好像都會有一個主題湧現,今次的主題是「信任」。
在日本不同的商業合作中,信任或「信頼」(Shinrai)是大部分關係的基礎。特意到訪日本與對方親身對談,產生眼神接觸是非常重要的,並且會對結果有著重大影響。
當我與日本的商業伙伴談論到拜訪時,他提到此做法會有很大幫助。因此我在接下來的一週,拜訪了數位已建立多年信任的日本朋友。蟠膝相坐時,大家打開心窗,這種感受是過去遙距交流時從未有過的。
這令我想到日本人對於繩縛亦是如此。在日本「知情同意」(Consent)這個概念並不怎麼被擁護或理解。但我認為信頼的深層次意義取代了知情同意,並帶出與別不同的安全感。
記得一次和乱田舞先生的會面中,我問到他為什麼會開始投入繩師生涯。他的回答非常直接:他希望能向觀眾表達出繩縛是建基於信任。他希望人們看到,那種信任程度不單止是能夠存在,而是必須存在於 SM 場景中的參與者之間。
他解釋道:繩縛和 SM 是建基於信賴之上。
當我聽完老師的一席話後,我開始細想這個說法,又和身邊的人討論這個話題。我的朋友 Desi La 告訴我,我需要研究一下「任せる」(Makaseru)的概念。這個字詞意味著將某些東西或重任委託給對方。他認為這個概念是組成日本文化的重要部分。
假如你曾經去過由主廚發辦的壽司店,你可能會對「お任せ」(Omakase)很熟悉。它的意思大致是「交由你來決定吧」。 「お任せ」一詞便是源自「任せる」註1,意味著將自己的安危交付給對方。
漸漸地,我更常觀察到信賴和任せる於日本文化中的體現。尤其是,兩者也似乎是日本人眼中繩縛關係的基礎。
與西方的知情同意不同,知情同意的前題是,你會知道綑綁時會發生什麼、流程是怎樣。你們只會跟隨事先商討的流程進行(例如你只能同意你所知道的事情),這跟信頼的前提恰恰相反。日本文化中的信賴是建基於未知的。我的意思是,我們不是相信壽司師傅會為我們提供雙方預先有共識的食物;而是相信他會在沒有共識的情況下,根據他的專業和經驗,為我們提供最合適和優質的選擇。這就是信賴。
信賴,與知情同意截然不同,是帶親密感的。信賴是一種隨著時間推進的關係,具有溫度和深度,會進化卻又脆弱。培養這種關係需要一定的耐性和心思。這種理念是西方難以涉及到的。信賴關係從來都不會白紙黑字羅列明細。
另一方面,知情同意則猶如二進制般,只會有或沒有。並且雙方都可以出於任何原因或根本沒有理由,而隨時定立或撤銷。知情同意是快速而清晰,簡單且直接的。它撇除了模糊(聲稱)的人為因素,以簡單的邏輯和公式取而代之。
我認為西方之所以需要並斟酌於知情同意,源於更根本的問題:其實我們彼此都不太信任對方。
從我的經驗中,在日本當繩師的可貴之處在於,從你第一次和其他人建立牽繫,這種關係就始於信賴。當我參與繩縛活動時,我感受到我的拍檔都會將他們的感受託付給我,這種信賴神聖卻又脆弱。我亦深知我們的關係必會在繩縛過後有所轉變,期望是向好的方面。
我在美國也曾有這種感覺,但只局限於那些細水長流的朋友。這種感覺是經年累月的相處而生,並非從一開始就建基於信任此一前提之上。 我開始懷疑,知情同意是不是在用一種很笨拙的方法,去解決非常沉重的問題。也許我們西方人需要考慮的是建立信賴文化。知情同意這一種想法,從一開始雙方就缺乏信任。缺乏到當我們要煞有介事地強調彼此間的信任時,竟要用到「協議免協議」(Consensual non-consent)註2 的奧威爾式發言。這種說法間接又繁複,然而當我們這樣說時,其實根本就是在說「信賴」。
就像在我們的文化中,沒有人會去餐廳對大廚說「給我驚喜吧」一樣。我們的文化中亦不存在對關係裏信任的重視,那怕是 D/s 關係。信賴總不會是我們關係的起點。 (譯者按:信賴是一種很偉大的肯定,也是對方對你努力和專業的一種認同。關係中所需要的是放心將身心交託給對方的信賴。)
這個問題可能很棘手。我亦毫無頭緒。或許在西方擁護知情同意是必要的,就如日本信奉信賴一樣。我見到人們很努力去使知情同意於西方行之有效。每當我看到「協議是性感」或「知情同意掂呀」這種宣傳時,都感到有點難為情。一般來說,我們不需要被告知什麼是性感,或者如何定義「掂」還是「唔掂」。我們根本不需要宣揚「性愛很有趣!」,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,沒有人需要用這般方式來被說服。
我認為我們需要更加關注的是,為什麼在異色文化中,雙方尚未互相接觸之前,就需要受這種如法律般的預防措施所約束呢?
回到原點,某個星期六的晚上,我在縛友會(Bakuyukai)註3 上綁縛了 Mari 小姐。開始綑綁前,我問她喜歡怎樣的綁法。
她的回答是:「お任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