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賴與知情同意並非互斥
信賴與知情同意
信賴與知情同意的分別,通俗來說就是前者會將自己托付予指定人選,而後者會將自己交付予指定行為。信賴的原則是基於對象的,選擇接受對方一切行為。而知情同意制度下,雙方會就場景細節或異色關係定立共同協議,超出協議範圍的行為一概不能接受。
Subay 向我提到,信賴是包容的、是寬恕的。我深感同意,正如 Zetsu 所說「信賴是帶親密感的。Trust, unlike consent, is also relational. 」,信賴所代表的是一段情感關係。在一段關係中,不論朋友、家人、愛人,我們都不會因一次半次錯誤而宣判死刑、中斷關係。信賴制度下的 BDSM 亦是如此,當過程中出現不快,雙方會選擇原諒、溝通、彌補,一同修補維繫信賴的關係。知情同意制度卻不然,超出它的明顯框架時,便是 Break Consent 破壞了協議,近乎罪名。當然雙方亦能事後選擇修補,但造成的傷口卻是要比信賴嚴重的。
儘管知情同意有如冷冰冰的法律,卻是避免危機的最佳安全網。要以信賴來完全將自己的身心交出,首先你要清楚了解對方是否值得信任。他的技術如何?他的安全意識足夠嗎?他會事後勒索你嗎?⋯⋯亳無戒心地面對不熟悉的人,有一定的風險。而老實說,香港異色圈子仍未成熟,不少異色者安全意識上仍有欠缺,知情同意正正能夠提供必要的保障。
當嚴謹執行知情同意時,所有細節都須經商討才實行,確保了安全,也犧牲了驚喜。再好看的 Marvel 大製作,劇透了也顯得無趣。當你清楚明暸劇情發展時,強姦 Play 又是不是強姦 Play 呢?即使《Avengers: Infinity War》沒有預告片,你也是會願意一頭霧水地花錢入場觀看的。因為你信賴 Marvel 不會拍出爛片(例子嚟),你不是對那套電影有知情同意,你是對 Marvel 有知情同意。
在我看來,知情同意的執行程度與信賴是一體兩面的。協議免協議 Consent non-consent 並非多餘,而是在兼顧安全與驚喜,有其存在價值。也可以說知情同意是循序漸進的,使異色者能夠穩定逐步建立信任,由知情同意指定行為,走向知情同意指定人選。在特定社會文化當中(見後記)、或是於有一定認識足夠了解的對象面前,實行信賴制度無疑能直接體現親密感。另一方面,迂回曲折的知情同意制度能夠避免出現無可挽救的錯誤,儘管一旦出現傷痕,復原難度來得比信賴制度的苛刻。
沒有更好的做法,只有更適合自己的做法。
總括而言,信賴與知情同意兩種制度皆有其優勝之處,並無高低之分。因應不同的時地人設定,有較恰當的制度。Zetsu 一文為西方世界帶來反思,以另一種角度詮釋 BDSM,可見異色文化的開放與多樣性。
以上細節只供參考,教科書式做法不可能適用至每人身上。大家所實踐的核心原則都是一樣的,惟形式與節奏需靈活變通。然而沒有深入透徹理解相關概念時,便不可能重新解構、度身訂造合適自己的一套。就如學習緊縛一般,死記硬背一種後手縛是不能套用至所有繩模身上,皆因大家的體型、傷患、柔軟度都是不同的。新手一般都從基礙後手縛學起,理解了繩路的走向、結與扣的用途,才能夠靈活因應不同繩模綁出合適的後手縛。更進階的甚至能夠將後手縛中的結與扣應用至其他位置,真正達致融會貫通。
後記
信賴其實並非不存在於西方文化,只是現今社會進步時,人情味卻退步了。通訊技術發展蓬勃,即時的手機訊息卻遠不及數日後送抵的手寫信件來得觸及人心。今日的香港,再不似昔日能夠隨意打開鐵閘、趟開心窗。歲月被神偷盗走,人情也就溜走了。
說是溜走又不太準確,也許是被隱藏起來,到了合適時機又會跑出來。就像二零一四年的悲秋、二零一九年的酷暑,逆境總能喚醒人情味。但能肯定的是,香港人對陌生人總會抱有懷疑戒心,不再會有無條件的信任。
日本是很特別的。或許就是他們不願給他人帶來麻煩的民族性,使其在廿一世紀亦能保持人與人親密而疏離的信賴關係。搬入新居要與鄰里打招呼,下班後要一同出席飲酒會。作為社會中一個個稱職的齒輪,自己不會做出出格的行為,也深明對方不會。在這種集體主義下,日本人便對周遭人產生信賴。你進入到壽司店會信賴主廚的發辦,因為你知道他不願為客人帶來麻煩,不願為同事帶來麻煩,不願為餐廳帶來麻煩。日本的信賴不是基於個人,而是基於整個社會的。
在其他國家卻不然,現今個人主義興起,個體不再共同背負名為「社會」的沉重包伏。你無法預料對方下一秒的行為,因為你知道他並沒那麼執著於會否麻煩到他人。在這種情況下,信賴陌生人談何容易。
但當關係建立了,信任亦會隨歲月增長。即使日式與西式的關係有著不同起點,大家的終點終究是一樣的。
Written by 雲
#深談異色 #BDSM101